雪漠篇·6

晚飯過後，村長家中依然忙碌著。陳父從鄰裏家中收集了許多廢棄的衣服、床單、被罩，又找來了許多長短不一的竹竿。陳母和陳紅將廢布裁切成方形的布塊，再在兩角縫上布條，由陳玲把處理好的布抱到院子裏交給江北。院子裏，江北和陳父一起將長竹竿截到一米七左右，一端削尖，然後在另一端綁上方形的布。不久之後，院中就積攢了一堆簡陋的旗幟。

“江姐姐，你看這個旗子！”陳玲從做好的旗堆中挑出了一柄旗幟，高舉著揮來揮去。那個旗面可能取材於哪一家小孩穿舊了的衣服，大紅色的底面上印著一朵燦爛的笑臉太陽花。

江北忍俊不禁，一旁的陳父卻高聲喝道：“快放回去！明天還要用呢！”

陳玲緊緊地抱住旗桿：“不要，反正你們有那麽多旗子了，這個歸我了！”

見女兒任性頑劣，陳父愈加不高興了：“別添亂，快去再拿些旗子來！”

“沒事，這個旗子那麽陽光可愛，確實適合陳玲。”江北趕忙打圓場，“放心吧，咱們做了這麽多，已經夠用了。這一面就送給她玩吧。”

陳玲面露喜色，歡呼著小跑到江北身邊，手中的旗子在空中颯颯地響。她探頭探腦地看了看那堆沒有處理過的竹竿，問道：“你們為什麽要做這麽多旗子啊？”

江北把削尖的竹竿推遠，蹲下說：“明天我還要去雪地一趟，這些旗子用來標註我走過的路線。”

“你要去雪地？”陳玲雙眼放光，“我也去！我也去！”

“你不能去！”陳父怒斥道，“去了也只會添亂！”

陳玲一梗脖子，丟下旗桿，抱住了江北的胳膊：“我偏要跟著江姐姐去！”

“不行！”

“我偏去！”

“我說了，不行！”

“不要你管！”

陳紅剛剛從雪地回來，雙腳都已凍傷，如今陳玲竟然也要去雪地胡鬧。想到兩個女兒都如此不懂事，陳父不由得怒從中來，撂下手中的活計，舉起手掌直沖過來，作勢要打陳玲。江北趕忙把陳玲拉到身後，攔住陳父說：“您別急，我跟她說。”陳父不好在外人面前發作，只好放下手來，瞪著陳玲。

陳玲又急又怕，竟哭了出來。她攥緊了江北的衣服，帶著哭腔說：“江姐姐，我想跟你去！你帶我去吧！”

江北蹲下身，輕輕擦掉陳玲的眼淚，問：“你為什麽想去呢？”

“姐姐去了雪地，村裏人都說她凍死了。”陳玲“哇”的一聲哭得更兇了，“我怕你回不來了。”

一股暖流從江北心中湧起。“不會有事的。”江北拍了拍陳玲的頭，“你幫我做了這麽多旗子，我走得再遠都不會迷路的。”她把那個向日葵的旗子拆下來，塞到陳玲手中：“你保存好它，只要能看到它，我就能找到你在哪兒。好不好？”

陳玲點點頭，喃喃地說：“但我還是想……”

“我明天出發，最晚後天就回來了。交給你個重要的任務——”江北看到陳玲臉上漸漸浮現出期待的神情，“你姐姐現在下不了床，萬一雪怪進到村子裏，她可就跑不了了。我不在的時候，你幫我保護好她，行不行？”

聽了江北的話，陳玲猶豫了一下：“那——那把你的劍留給我吧……”

陳父吼道：“胡鬧！那是防身用的，怎麽能給你！”

“沒事，反正是木制的，不會傷到她。”江北將木劍解下來，鄭重地遞到了陳玲的手中，“不過呢，這把劍對我來說很重要，一定要好好保管。”

陳玲激動地拿過木劍，抱在懷裏，高興得連連點頭。

江北拍拍她的頭，笑道：“快去屋裏看看把，估計又有很多旗子了。”

“好！”陳玲轉身飛奔離開了。

翌日清晨，空中依然陰雲不散，陳家村村口聚集了十幾個人。空氣中浮動著微小的冰晶，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斑。為了節省木柴，在白天，村口的篝火便被撲滅了。剛剛熄滅的火堆裏冒出絲絲縷縷白煙，黑色的灰燼在空中飛舞，落在人們的帽子上、外套上。一個壯漢推著平板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。平板車上裝著昨夜做好的旗子，還堆著一些用毛氈布蓋住的物資。人群中又走出了兩個人，站在了壯漢的身邊。

陳父走到江北面前，說：“介紹一下，這是陳武、陳威和陳遠，他們跟你一起去。多一個人，多一分照應。”

江北習慣獨來獨往，忽然多了三個同行人，臉上閃過一絲驚訝。在一片尷尬的沈默中，她四下打量了一下眾人的神情，意識到此刻已經無法拒絕，便只好拱手答道：“十分感謝你們願意陪同前往。”

推車的壯漢向前一步，爽朗地笑著說：“名字不好記，我們三個都是遠房兄弟。你叫我們陳老大、陳老二、陳老三就行了。”他在提到“陳老大”的時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。

寒暄作別之後，江北一行人便轉身走入了茫茫雪漠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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